以吻致敬!——多田薰
文/羅丹

她留下一個世上絕無僅有的天才帥哥入江直樹。
一個能用N年時間把入江直樹拿下的超白癡女相原琴子。
一個畫風明明不養眼卻讓人銘記多年並且翻著花樣來重現的災難愛情童話。
然後她走了,孑然一身。
人們記住了所有她留下來的,卻很少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所以你看,多田薰,她多瀟灑。

——謹以此文 獻給 已逝的少女漫畫家 多田薰老師

親吻也叫KISS。
如果那一年他不轉過來,不是斜著眼睛哼一句“我不要”,
那麼那個背影便會連同所有漫畫之外的人定格在疑似儲物櫃的地方生歎一句 
“又一個被女生主動告白的幸福貴公子,至於貧不貧窮還待考”。
而那個時候他的頭髮還是蓬亂的,看起來很多,
如果不是那時的自己年幼,那麼也一定可以笑著這麼跟別人介紹:
那是個有著哈利波特般的蓬亂頭髮又如同山田太郎一樣受女生青睞的帥哥……
如果,是那樣的話。
我用了如果。
所以事實真相只能是,我抑制不了自己放射紅心的眼睛
硬是要把方圓一百米內離自己最近的男生逼到死角而後
高喊一句:這個世界上既然生了入江直樹還要你們這些廢柴男生做甚呀!
難道是存心要叫如我此類的懷春少女飲恨終生麼!
而,相原琴子你也這麼想麼?
因為有了入江直樹,所以這個世界上其他的男人都不應該存在麼?
其實我很期待她能睜大迷糊的眼睛對我說,不用啊為什麼要不存在呢。
看起來笨笨地,一字一句地,誠實地,這麼說。
她一定是這樣的。
她絕對不會像我這樣傷春悲秋,儘管我敢對天發誓她比我蠢多了。
而原因無他,只是因為相原琴子的世界裏只有入江直樹。
她的世界裏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

他說“走吧”,她一定是緊緊跟在他後面的那一個。
他說“好髒”,她一定是最先緊張兮兮地查看自己的那一個。
他說“也許吧”,她一定是怔愣地盯住他的那一個,
然後會花整個晚上來擔心他是不是又有什麼心事。
多年以後她睡在他身邊,可以睜開眼睛便看到他的沉靜的睡臉。
想,嗯,再睡一會吧……再睡一會兒,再睡一會兒醒來了給親愛的直樹做飯。
等到她醒來,身邊空空如也。急匆匆地爬起來看見飯桌上直樹已經快吃完早餐了。
啊……她拍著腦袋道歉,是我起晚了。
直樹的媽媽走過來,手裏是端著土司的盤子,笑著,沒關係呀~快來吃早餐吧。
有個人一直默不作聲,白癡,最後他才說。
那個叫琴子的白癡當然不會知道,她再一次睡著的時候,直樹輕輕吻過她。

也叫一吻定情。
 
世界上有90%的事他做得到而她做不到,但是他做不到的那10%,
她卻會做到任何人都絕對無法模仿的地步。
很多年以後入江直樹這樣回答“為什麼會看上相原琴子那種蠢女人”的問題。
對方啞口無言。那個比他小的男孩子,也許就是在這樣的震撼下隱約明白了什麼叫做喜歡。
因為他的哥哥說,我唯一受教于金之助的,就是這一點吧。是他教會我,這叫做吃醋。
我很想訕笑著邀請,喂,敢不敢對全世界說,入江裕樹為佐川好美吃醋了。
可是我還是擔心他會轉過身來吊著眼睛對我吼,你不如拿刀把我殺了!!
愛上入江家兄弟的女生,註定了要和入江家的兄弟一起多災多難。一方災於犯錯,一方難於受難。
剛上國中的時候,好美的功課幸好有直樹負責補習,
她才能如願以償的和裕樹成為了“朋友”;
之後好美穿上可愛的和服去參加裕樹家的新年派對,
結果被裕樹罵得跑出去摔倒在地上;再後來,她畢業考試的時候遲到了,
辛苦幫她補習的裕樹怒吼道再也不要見到她。
等我老了,我把這樣磕磕絆絆的少女情懷講給我身邊的小傢伙們,
他們一定會吵吵嚷嚷地問,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呢?
後來呢。
後來裕樹知道了好美是為了救他的狗才考試遲到,
他知道了好美那天滿臉是汗氣喘吁吁地趕去考場是為了什麼,於是他跑去好美家,
抱住她說,我們一定要上同一所大學,好不好。
後來呢。
後來有男生追求好美,裕樹受教于他的哥哥才知道自己吃醋了呀,
然後他對好美道歉,還對她說了兩遍我喜歡你,雖然死都不願意再說第三遍。
那後來呢?
如果有某個小傢伙這樣天真地問了,那麼,就吻他一下吧。
他們在雪天裏靜靜接吻了。這個不能說。

也叫淘氣小親親。
如果你是醫生,我就會當護士,如果你是機長,我就是空中小姐,
如果你打高爾夫球,我就是球童,總之我的夢想就是你。
琴子誠惶誠恐地把自己的夢想歸於直樹,而直樹也在半推半就之下接受了。
我笑著攤開小開本的漫畫告訴身邊的人,來看,這兩個人在戀愛。
在。談。戀。愛。
多美好的樣子……啊等等,你們的眼睛不要亂瞟,哎呀說了不要亂看,
旁邊那兩個人不是男女主角!……好吧既然看到了……那就乾脆介紹一下好了。
那個帶著廚師帽還有點尖嘴猴腮的男人叫做遲澤金之助,
旁邊那個……是迷戀著他的英國美少女克莉絲汀·羅賓斯。
有人驚異這女孩子眼睛壞掉了麼,怎麼會看上了阿金卻沒有看上入江呢。
碎碎念著她多傻,又念著她的愛多強大。
如果說琴子那樣的女生是把夢想歸屬於她愛的人,
那麼克莉絲就是為了完成她愛的人的夢想而存在的。
所以即便是阿金那樣認死理的人依舊在最後忍不住沖上舞臺對著入江宣戰了,
開什麼玩笑入江!克莉絲、克莉絲決不讓給你!
好極了這不是說出來了麼,直樹微笑著給他帶上鬥南先生的皇冠。
於是所有的人都笑了,好極了,這不是說出來了麼。
她喜歡你。
這句話終有一天要他親口說出來,讓句子的結構發生變化,變成“她喜歡我,而且……我也喜歡她”。
這樣便允許克莉絲多親他幾下吧,她都忍了很久了。
再到有一天,他說“克莉絲,我、我們結婚吧!”。
他們被逼去英國,舉行一場克莉絲母親所說的——舉國歡騰的大婚禮。
克莉絲寄回來的信上寫,他們一定會成為不輸給直樹和琴子的夫婦的。
一切圓滿至極了。
只是我們不知道,他們會是最後一對親吻中的圓滿。

也叫惡作劇之吻。
那個當年和琴子一起被甩的麗子在網球場外輕描淡寫地對她說,
真的要接受這個事實,我倒寧願入江是被你搶走的。
那個直樹家死了兩百多年的老公公,笑著跑來解救迷路的琴子,
他說你雖然笨笨的可是很有意志力,也許非常適合直樹也說不定。
那個在郊遊的時候追著哭泣的琴子進入樹林的啟太,從後面抱住她,
說,怎麼…會沒有關係……不要這麼說。
那個無法在儀式上戴護士帽的幹*坐在長椅上安慰琴子,
你一定要連我的份一起努力,我可不許你失敗哦。
那個住院期間處處刁難琴子的豐婆婆,
最後認真地對入江說,入江醫生,你還真選了一個好女孩呢。
那個在真理奈戴護士帽的時候捧來大束花的船津,
結巴地說戴、戴上護士帽的你,簡直就像南丁格爾一般。
那個要當律師的武人和要做檢察官的綾子,對視著說,
是孽緣也是對手,在法庭上對決是我們的目標。
那個大鬧了自己的婚禮忤逆了自己婆婆的理美,對著婆婆微笑道,
因為以後和媽媽相處的日子很長,所以想說的話,請媽媽讓我說。
那個在離開的時候抱住琴子親吻的理佳,
壞笑著調侃完才認真地道歉,車票夾的事情,對不起哦。
那個琴子素未謀面的媽媽,在入江去拜祭她的時候以畫外音形式留下希望,
 ……直樹,琴子,就拜託你了。
那個在被推入手術室前便從琴子那裏定下了裕樹的的奈美,
睜著大眼睛對琴子笑,謝謝你姐姐,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哦!
那個長大後成為了偶像明星的英俊又任性的阿諾,
雙手叉腰低下頭來靠在琴子的背上說,我要動手術。

我抬起頭仰視這些畫面,覺得自己應該有些戒心,或者怎樣也該成熟一些,
至少不會再為這些橋段感動得需要掩面示人。可是還是承認被打敗了,
被那樣一個人,她雲淡風輕地把自己和畫上叫做相原琴子的女生合體,
然後把這些惡作劇安排進看客的記憶。
來不及阻止的時候那個故事已經被扔進了我們的心,於是我們決定就這樣被俘虜一輩子吧,
興許很多年以後可以笑著對兒孫話說當年的一部少女漫畫,名字就叫做……
結果句子只能停在中途。

琴子曾經對直樹哭,我再也不會、到死都不會離開你了。直樹只是微笑,我早就覺悟了。

現在想,也許一切就那樣被相原琴子一語破的。
可惜我們知道得太晚,做好覺悟的人,只有入江直樹一個。

也叫致敬,多田薰。
時間是個怎樣的東西。時間就是你一抬頭看見整片整片的雲朵又
剛巧是在它們沒有被污濁的空氣沾染時。也許這片和那片分別是一年前和三年前你遇見過的,
另外一片也許和五年前的相同,還有一片,它正掛著從未殊途的笑容閒適地恥笑著你的臉。
我猜,它來自七年前。

1999年3月11日,那天必定有惹人煩膩的陽光,地上也一定是冰雪融化後的泥濘不堪,
我所在的地方,烏魯木齊。我興許留著齊耳發,
和幾個穿著土氣棉衣的男孩或者女孩瘋跑在校園裏。
其間也許摔倒過,也許還大聲哭過。那時候我11歲,
雖然知道哭起來很丟人可是仍然會抱著“受傷的人最大”的孩子氣想法號啕大哭。
我現在記不清了,所以我不能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就在校園裏瘋跑,是不是真的摔倒過,
又是不是真的哭過。如果哭過,是因為摔破了膝蓋的皮看見了滲出來的血,
還是像現在這樣,只是神經質地,沒有原因地,感覺到巨大的悲傷。
1999年3月11日。那是七年前。新聞報導雜誌報紙網頁論壇,
它們都說,日本少女漫畫家多田薰因腦溢血辭世,享年38歲。
於是相原琴子停在那個驚愕的分鏡上,面前的入江直樹例行公事一般地問,
你是不是懷孕了。一邊是眾人驚訝到爆的表情。
於是我把書頁合起來,那一頁上永遠乾乾淨淨。

原來天才帥哥直樹白癡女琴子總是風風火火的阿金審美觀詭異的克莉絲
有著波浪大捲髮的麗子分明還是正太樣的武人可愛的入江媽媽
一胖一瘦兩個爸爸彆扭的裕樹執著的好美…… 所有的,他們所有人,
原來都已經在1999年的那一天不見了。
七年前的那一天,他們和一個叫做多田薰的人一起不見了。
說什麼傻話呢,還沒到說再見的時候呢。
朋友這麼說。
而我只能沈默。

也叫再見,再也不見。
逛街要大踏步行走,手臂要掛在心愛男人的手臂上。
就這麼一直走到天黑,一片漆黑,我對著路上的某個年輕女人咂舌,
她蹣跚地摸索著道路,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似的。
喂,如果我叫一聲入江,你會不會傻乎乎地喊著 
“啊在哪里!我有夜盲症什麼都看不見!”然後轉過身來。
那樣的夜晚是不是我祈求來的,為我幼年一不小心的癡迷和一串錯過的虔誠。
你的焦距裏有著怎樣渾濁的世界,你曾經又是怎樣把它們畫成單純的故事放在我們眼前,
那個世界裏有我孩童時代所有的乾淨和夢想,那個世界裏的入江直樹相原琴子他們都還好麼,
在那個世界裏接吻何等親切。
現在你轉過身來,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句再見。

喂,我一直,很感謝你。
喂,我也一直,很喜歡你畫出來的那個關於親吻的故事。
喂,即使當初的我沒有來得及說再見也請一路走好。
喂,……再見。
——再也不見,多田薰。


羅丹 於 2006-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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